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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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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是季憶自從莫名其妙倒退了十三年時光後睡得最安穩的一覺,就好像明天醒來不用再擔心入不敷出,不用再擔心無家可歸,不用再擔心偌大的城市裏沒有一盞燈火是亮給她的,不用再戰戰兢兢地生活,不用再提心吊膽地時刻思索下一步該怎麽走。

她的好心情一直持續到第二天下午。

當時針指向五的時候,季憶開始糾結她到底還要不要再去做那份家教的工作。

聶明宇昨天的態度很直接和堅決,明顯是不許也不認為她會不去醫院上班。她當然很想回到醫院上班,既然她有耐心讀了七年醫科大出來從事這份職業,那就說明她對這個職業很熱愛。

這真的是個很大的誘惑,季憶頭疼地捂著雙眼,頹喪地坐在沙發上。

片刻之後,她擡頭望向時鐘,看著分針一點點走動,終於下定了決心。

到目前為止聶明宇跟醫院的院長都還沒跟她聯系,她就先去做家教的工作吧,等他們和她聯系了再說。她的腳經過一晚上的休息和自己的按摩已經好多了,慢慢走的話那點疼她忍得住。

季憶起身梳頭,簡單地紮了個馬尾,照鏡子時忽然發現自己在這裏似乎沒有任何化妝品和衣服,她好像一直以來都是穿的剛來這裏時那套衣服……雖然洗得很幹凈,但這種時候她還是希望自己的形象更好一點,所以即便口袋已經發出了驚悚的尖叫,但她的手還是伸了進去。

“再吐出來一點就好,就一點,面包會有的牛奶也會有的,乖啊……”季憶心疼地捏著幾百塊錢,咬咬牙出了門。

她做家教的地方並不算太遠,時間也還早,所以她便一邊逛街一邊朝那邊走,路過書店時還買了幾本醫學方面的書,既然現在不能動手,至少要保證腦子不生疏。

這一家請數學家教的孩子剛剛上初中,就在聶明宇捐助了十萬塊錢的和平中學,似乎還正是那個受捐助對象,叫賀丹丹。賀丹丹的父親在海關工作,好像還是科級幹部,他的女兒因為雙腿殘疾,一直沒有學校願意要她,如果不是聶明宇這筆捐款,她依然進不了學校。

進了學校之後,賀丹丹的學習成績雖然還不錯,但因為缺課太久仍有些跟不上進度,所以她的父親才想起了給她請個家教。

站在賀丹丹家門口,季憶忽然意識到,即便是她這份做家教的工作,好像也是聶明宇間接給她造就的工作機會。

……這還真是讓人感覺十分微妙。

難怪那天出租車司機會說,龍騰集團是整個天都市的經濟支柱,因為不但整個市的經濟需要靠他們來帶動,就連就業崗位也是大部分由他們提供的。

季憶說不清自己是什麽感覺,她覺得既驕傲又開心,可更多的卻是忐忑與不安。她感覺自己現在看到的、擁有的、認同的、愛慕的,好像全都是觸手可破的東西,她沒有安全感。

她好像變得有點太杞人憂天了,季憶自嘲地笑了笑,輕輕敲了敲面前的房門。

不一會兒,一個清秀儒雅斯斯文文的男人打開了門,是賀丹丹的父親賀清明。

“賀先生你好。”季憶微笑地跟對方打招呼。

賀清明親切地點頭回以一笑,連忙將她迎了進去:“季小姐你很準時,歡迎。”

季憶腳步很慢地邁進去,盡量不動用崴了的那只腳,在賀清明的指引下到了賀丹丹的房間,她已經放學了。

“丹丹,來見見你的家庭老師。”賀清明引薦道,“這是我女兒丹丹,之前你們已經見過面了。丹丹,這是季老師。”

賀丹丹長得不像她爸爸,應該是隨了母親。說來也奇怪,季憶似乎沒見過她母親。

“季老師好。”賀丹丹很懂禮貌,說話時笑容滿面,十分討人喜歡。

季憶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她的腿,坐到一邊的椅子上,看著她擺著的書,對賀清明說:“賀先生你去忙吧,我和丹丹在這裏就可以了。”

賀清明點點頭:“那就麻煩你了,季小姐,我先去忙點公事。”

“應該的,您去忙吧。”

季憶告別了賀清明,開始給賀丹丹講一些她不懂的初中課題,她很聰明,並沒費多少時間就補習的差不多了,開始寫作業。

趁著賀丹丹寫作業的時候,季憶捏著手機猶豫著要不要給聶明宇打個電話,自從昨晚分開之後他就沒跟她聯系,他到底是怎麽想的呢?如果他想拒絕她,大可不必發最後那條信息,如果不是,那又為什麽到現在都不和她聯系?都一整天了。

季憶有些魂不守舍地靠在椅子上,她以為或許他只是太忙了,所以今天才一整天都不聯系她,但她沒想到他不但今天沒找她,明天也沒找她,後天還是沒找她,大後天……依舊沒找她。

季憶雖然也二十五歲了,但卻是第一次對一個男人動心。或許是對方太有魅力,又或許是她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太無助,需要一個依靠,她很輕易便被他吸引了。他的一個眼神便可以讓她丟盔棄甲,但現在他的態度卻明顯地告訴她,他們不可能的。

這一天季憶沒有去賀清明家裏做家教,她獨自呆在租住的小公寓裏發呆,到了晚上的時候,便垂頭喪氣地開始做晚飯。

家裏沒有主食,只有一箱方便面。季憶面無表情地撕開袋子,將面餅丟到燒開的水裏,然後打了個雞蛋,切了兩片白菜丟了進去,白菜落入沸騰的開水裏,快要溢出小鍋的開水濺出了許多到心不在焉的季憶脖子上。

她租的公寓是有暖器的,再加上面積不大,所以還挺暖和,她在家時也就只穿了一件白襯衫,這樣一來,剛好讓水灑在了肌膚上,疼得厲害。

季憶齜牙咧嘴地關了火,正打算去用冷水沖一下,忽然聽見了敲門聲。

她一怔,有點懵了,她在這個城市誰都不認識,這麽晚了誰會來她這裏?

她只想到兩種可能,一是歹徒,二是房東或者鄰居,她完全沒想到,從貓眼裏看見的會是聶明宇。

季憶有些不可思議地打開門,呆呆地看著站在門口戴著金絲眼鏡的清減男人,他一如既往的風度翩翩,看人的時候高度專註,完全筆直對視,讓人敬畏又著迷。

“你怎麽來了?”她訥訥地問,說完了才想到不禮貌,趕忙換了個說法,“你要來怎麽不提前打個招呼,我好準備準備……”她趕忙轉身進屋將沙發上淩亂的書和毯子塞到櫥櫃裏,轉身緊張地捋了捋劉海,手足無措地朝他笑了笑,“家裏……有點亂。”

聶明宇走進屋裏,隨手關了房門,晦暗的視線落在季憶身上,她單薄的襯衫略微透明,依稀可見模糊的白色內衣輪廓,修長白皙的頸項邊領口敞著,幾個紅色的印子看起來十分刺眼。

季憶敏感地察覺到周圍的氣氛不對,她微紅著臉別開頭不看他,低聲道:“你來找我有事嗎?”

聶明宇別開頭朝客廳的沙發走去,坐下後一邊解風衣扣子一邊說:“我來告訴你明天去醫院上班。”

“什麽?”季憶一怔,回眸看著他,他卻不看她。

“不要再去賀清明家做家教了。”聶明宇的聲音有點溫柔的感覺,“如果你去醫院,說不定以後還可以幫到我。”他擡頭看向季憶,用蠱惑的語氣說,“這樣你就不欠我的了。”

季憶有些焦躁,她漫不經心地坐到他對面,雙手交握抑郁地低著頭,仿佛在認真考慮。

聶明宇修長的手指閑適地把玩著風衣的扣子,淡淡地註視著對面的季憶,眉眼溫潤。

一個女人到了有錢有品位有修養的年紀或許風情萬種能力非凡,但那個年紀和大環境下的她已經很難再拿出一份像樣的愛情給別人了,就好像他那個在外養著小白臉的妻子孟琳。

孟琳的確是個優秀的女人,無論是容貌還是能力都是上上等,不然當初聶家也不會挑上她做兒媳婦。

只是,她沒有遵守她應當遵守的規則。

他知道他對她冷漠,他不是個合格的丈夫,但他沒辦法,他已經失去了做為一個男人的尊嚴,他不能和她纏綿緋則,所以他不怪她寂寞出軌,他就當做不知道。

他不怪她將他的走私犯罪的證據存在電腦裏,只要她妥善處理掉,他全都可以不在意。

他甚至不怪她包著小白臉卻指責他這個養著她的男人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

可是,捫心自問,他真的可以因為自己生理上的缺陷而完全不在乎孟琳的背叛嗎?

這完全跟他在戰鬥中因為救劉振漢而腹部中槍喪失生育能力不同。

他不能有後代,不代表他不想要。他沒有擁有跟孟琳這份本該屬於他的愛情,但不代表他不渴望這樣一份感情。雖然他與孟琳的婚姻是從利益開始、由利益維持,對方絕不會因為他的缺陷而和他離婚,但那不代表他就真的不在意對方的背叛。

孟琳寂寞了,她需要另外一個男人來慰藉自己,聶明宇也寂寞了,所以他需要從殘忍與法律的邊緣獲得快感。

他犯罪不是因為欲望,而是因為絕望。別人是想要活著的人,而他和他們不同,他是活膩了的人。

季憶剛好相反。

她獨自過著清貧苦難的生活,卻堅強自尊,這是最難能可貴的,所以他不抗拒和她交流。

但最重要的卻是她對他的態度。

孟琳擁有的金錢與華貴也許是她沒有的,但她擁有的也是孟琳再也不可能給他的。一份不可說的感情,從孟琳開始出軌那一刻,他便再也不在她身上抱有任何期望,因為背叛是會上癮的。

聶明宇緩緩起身,在對方沈思的時候坐到了她身邊,季憶察覺到他的動作,緊張地擡頭望向了他。

聶明宇輕聲說:“前幾天我妹妹回來了,這幾天一直在陪她,再加上有些事比較棘手,一直都很忙,所以沒有聯系你。”

季憶有些意外,他這是在向她解釋?

聶明宇眼皮微垂,擡手掀開了季憶的襯衫領子,視線落在女孩私密的身體上,對著那些被熱水燙的紅印子輕輕吹了一口氣。

季憶愕然地僵在那,震驚得完全忘記了反應,只能呆呆地睜大眼睛盯著他。

聶明宇又看了一會兒,輕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幫她掩住了領口。

“明天記得去醫院報到,早點休息,晚安。”他與她告別,斯文地系好風衣扣子,拿起手套轉身離開,還貼心地為她關好了門。

季憶茫然地望著他離開後再次變得空蕩蕩的房間,心裏百感交集。

2000年電腦還沒有普及,雖然聶明宇在天都市絕對是個家喻戶曉的名人,但她卻沒途徑去查他的具體消息,比如是否已婚。

她想過從別人那裏問問,但卻又不知道怎麽開口才不會引起別人的誤會,也不知道問誰比較好。報紙上雖然刊登了不少關於他的新聞,但全都是慈善和企業方面的,與他的私生活無關。

此時此刻,一個念頭在她心裏愈發堅定起來。

她可以辭掉家教的工作去醫院上班,既然他說她可以幫上他的忙,那她就去吧,一會她就給賀清明打電話辭職,醫院這種人多的地方,談起話來對於她想知道的問題可以了解得更快。

天都市人民醫院裏總不會沒人知道聶明宇結婚沒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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